《半生缘》人物悲剧命运根源探析
摘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是一位独具魅力的女作家，她将关注点投向了爱情、婚姻、家庭以及女性的挫折和困境，刻画了生存在封建男权文化下女性形象，反映了女子在新旧社会里的悲剧命运，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半生缘》以爱情婚姻和日常生活的叙述重点，讲述了顾曼桢和顾曼璐两姐妹爱情婚姻的人生悲剧，本文旨在通过对《半生缘》人物悲剧性命运的阐述，探析导致女性悲剧的根源。
关键词：张爱玲；《半生缘》；悲剧命运；爱情婚姻
《半生缘》是张爱玲的第一部长达十九万字的长篇小说，该小说以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新旧文化更替碰撞的旧上海为背景，讲述了沈世均、顾曼桢、许叔惠、石翠芝几个年轻人的爱恨情愁和悲欢离合，张爱玲从敏锐细腻的女性视角刻画了书中人物内心的思想情感，用朴实无华的语言描写了书中普通人物的日常生活和生存状态，她将美好纯粹的爱情撕毁给人们看，让这部小说贯穿了社会生活的无奈、命运的残忍以及人性的复杂，令许多读者为曼桢和世均的爱情悲剧扼腕叹息。
一、《半生缘》主要人物悲剧命运
（一）顾曼璐
姐姐顾曼璐为了承担家庭的责任，不得已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放弃了自己和张豫谨的爱情和婚约，做了舞女，后来嫁给了有妻有女的祝鸿才，结婚两年二人感情就已经陷入了危机，祝鸿才露出了本性，花天酒地、夜不归宿，对她敷衍冷漠，二人争吵争执不断，姐姐知道祝鸿才对妹妹觊觎已久，为了挽留丈夫，挽救自己的婚姻，在一次和祝鸿才大吵大闹后，竟然将妈妈“借腹生子”的这套妈妈经邪恶地联想到了自己妹妹身上，后来因为张豫谨否定了二人年少的爱情，加之自己对曼桢的误解，曼璐痛哭不已，心生嫉恨，以自己病危的手段设计陷害了妹妹，囚禁妹妹直到她生下孩子，曼桢生完孩子后悄悄逃走了，最后，顾曼璐在临死前找到了妹妹工作的学校，向曼桢哭诉婚姻的不幸，并求她照顾孩子荣宝，可是曼桢无法原谅姐姐对她的伤害，姐姐当初荒唐的想法和卑鄙的手段不仅毁掉了曼桢心中对姐姐真挚敬重的亲情，更加毁掉了曼桢的一生，造成了曼桢爱情、婚姻和人生的悲剧。
曼璐年轻时为了家人放下了自尊，牺牲了自己，在灯红酒绿的风月场所耗尽了青春岁月，为了挽救有名无实的婚姻费尽心思陷害妹妹也没能如愿以偿，青春的爱情早已消失不见，中年的婚姻依然破碎不堪，在学校和妹妹见面后不到半个月就凄然病逝，一生就这样悲剧收场了。
（二）顾曼桢
妹妹顾曼桢在小说《半生缘》中是一位具有现代独立思想的近乎完美的新女性，她接受过教育，自立自强、自尊自爱又谨慎小心，有着良好的品德以及人生追求和理想，她希望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实现独立自主的生活。
她独立自主，能够吃苦耐劳、不怕困难，白天黑夜地努力工作，积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家庭重任。她深爱着世均，希望世均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创造生活，不愿意让自己的家累毁了他的前途，宁愿自己吃苦受累；她谨慎小心，在家里她永远穿着蓝布衫，后来她被骗去照顾“病危”的姐姐，夜宿别墅时，她心里不安，也十分警惕，穿着衣服上床也不敢入睡，曼桢有着强烈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她思想进步，在遭遇姐姐陷害而被姐夫强暴的厄运后，“她并不觉得她有什么愧对世均的地方”，她感到难过伤心，但是没有像旧时代女子那样陷入羞耻不堪的屈辱感中；她冷静理智、真诚勇敢，心疼姐姐为家庭做出的牺牲，当二人的婚姻因为姐姐舞女的身份而受到阻碍时，她为了维护姐姐的尊严而和世均据理力争，她说“是这个不合理的社会逼得她这样的。要说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跟妓女是谁更不道德？”，她没有悲观软弱、怨天尤人，没有和世均一样消极逃避，否定姐姐的存在；她坚韧顽强，被囚禁于别墅，与世隔绝，求救无门，反抗无果，她鼓励自己“不能糊里糊涂死在这里，死也不伏这口气”，没有放弃，没有妥协，始终忍辱负重、等待时机，最后终于逃出了魔窟。
当她遭遇厄境，便满心期望世均可以来救她，在她逃出生天后，她却从叔惠口里知道了世均和石翠芝结婚的消息，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信念坍塌了，只觉得“天地变色”，痛苦袭卷而来，坐错了电车的曼桢看着大桥下的河水，她想着“跳下去也不知道是摔死还是淹死。”可是曼桢依然从这场打击中走出来了，她找到了一份在学校里教书的工作，因为她认为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她善良柔软，心系孩子，有着母亲的慈爱和责任，为了孩子荣宝和祝鸿才结婚，怀着一种“自杀的心情”牺牲了自己，可是生命却比死亡可怕，比想象中不堪的境遇还要不堪，后来曼桢通过律师的帮助离了婚，独自带着孩子。
曼桢原本可以有美好的人生，可以与世均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一切都被姐姐曼璐直接毁掉了，如此美好可敬的人依然逃不出悲剧的命运。
（三）沈世钧
沈世均也是一个独立自尊的人，他大学毕业后，不愿意继承南京的家业，不愿意依靠家里的资源而一个人来到上海凭着自己的专业能力和才华努力工作，追求事业的成功，在和曼桢的相处中二人心生情愫，彼此深爱，成为了恋人，可是一贯消极怯弱的世均轻易地相信了顾曼璐编织的谎言，以为曼桢和张豫谨结婚了，将二人的订婚戒指扔在了顾曼璐家外面的野地里，放弃了和顾曼桢的爱情，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和石翠芝结婚了。十年后，世均和曼桢再次相逢，终于知道了真相，可是早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都回不去了，原本相爱的二人此生就这样错过了，就跟永别了一样。
二、《半生缘》悲剧人生原因探析
张爱玲小说中的爱情婚姻总是悲伤、遗憾、破碎或不堪的，往往以悲剧结尾，体现了张爱玲的“苍凉美学”观，《半生缘》同样以爱情婚姻和人生命运的悲剧结尾，探析造成人物悲剧的原因主要有封建制度的影响、陈腐落后的思想、命运弄人的无奈、复杂不堪的人性等，张爱玲小说通过一个个爱情婚姻的悲剧，反映和揭示了社会和人性的各个方面，正是如此，她的小说才能历经岁月更迭依然闪烁着艺术的魅力。
（一）父位缺失的家庭影响
在《半生缘》中顾曼桢和沈世均双方家庭皆存在父位缺失的情况，对他们的家庭和个人成长都产生了很大影响。
顾曼桢、顾曼璐从小失去了父亲，加上顾伟民和顾伟杰两个弟弟年纪很小，无法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所以整个八口之家的重任便落到了长姐顾曼璐、二姐顾曼桢身上，父亲去世的时候，弟妹们年幼不懂事，作为长姐，十六七岁的顾曼璐必须像长子一样承担家庭责任，迫不得已放弃了年少的爱情和婚姻，放下了女子的尊严和清白，勇敢地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前途，做了一个被世人轻视和羞辱的舞女，靠着获得的收入维持生计，养活一家人。二姐顾曼桢在姐姐的帮扶下才能接受教育，获得知识和技能，她心疼姐姐的牺牲，为了肩负家庭责任，她日夜辛苦地工作，无怨无悔地为家庭付出。但是，封建体制和思想依然剥夺了顾曼璐和顾曼桢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让她们历经磨难却依然没有获得幸福的结局。
在沈世均的家庭中，他的兄长去世了，留下了嫂子和侄子，父亲沈啸桐虽然在世，可是长期和母亲分居，在外面置了小公馆，父亲和母亲有名无实、感情淡薄的婚姻，常常痛哭流涕、哭诉委屈的母亲，让世均从小默默承受了许多的压力和不堪，在这样看似完整实则破碎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成人，世均形成了软弱的性格，做事犹豫不决、缺乏主见，没有坚定的意志和勇敢追求的精神，他总是 “一贯消极的作风”。
（二）人性的局限和命运的无常
在《半生缘》中，导致悲剧发生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性格的局限性。沈世均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为人谦和有礼、不善交际、善良真诚、温柔平和，可是依然有着难以改变的性格弱点，这导致了二人的误解和离散。原本他和顾曼桢两情相悦、互为挚爱，真心实意地为对方着想，认真计划二人的未来，世均希望早日成婚，一起承担曼桢的家庭负累，曼桢宁愿为了他吃苦受累也不愿意拖累世均，这样美好纯真的爱情却在后来破裂了。
在远房亲戚张豫谨到来后，顾曼桢热心招待张豫谨，沈世钧又被势利眼的妈妈和奶奶冷落，世钧就产生了不信任，当曼桢深陷困境之后，他认为曼桢和张豫谨结婚回乡下了，便对顾曼璐的欺骗深信不疑，沈世均多疑、自卑和软弱的性格弱点，造成了原本深爱的二人离散了十年，错过了一生。
在《半生缘》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人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苍凉感”，造化弄人、命运无常，让沈世均和顾曼桢难以预料、无可奈何，顾曼桢为了家庭重任，为了二人美好的爱情和未来，日夜辛苦地工作，希望可以和相爱的人结婚，拥有幸福安稳的家庭，最终却事与愿违，书中许叔惠和石翠芝同样怀着有情人未成眷属的遗憾，一样地不能得偿所愿，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小说揭示了命运的无奈和人生悲剧性的一面，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世事无常，书中人物命运的悲剧不禁让人叹息！
（三）旧时封建落后思想的压迫和束缚
在小说《半生缘》中，顾曼璐、顾曼桢的父亲早逝，留下孤儿寡母，顾曼璐、顾曼桢作为姐姐不得不肩负起家中男子的责任，负担起养家糊口和教养弟妹的重任，姐姐做舞女，牺牲了自己以换取家庭的温饱，妹妹接过重任，辛苦养家，两姐妹的生活和人生从始至终都被旧时代封建落后体制和思想所压迫和束缚。
随着顾曼璐年华逝去，她嫁给了有妻有女的祝鸿才，可是因为曼璐做舞女期间流产以至不能怀孕生子，为了挽救家庭和丈夫，不惜设计陷害自己的亲妹妹，毁了妹妹原本美好的人生，也没有得到渴求的完整幸福的婚姻，长久以来她的身心饱受折磨，最终凄然病逝，一生以悲剧收场。
顾曼桢的丈夫祝鸿才封建思想陈旧落后，结婚后就暴露本性，贪图美色、花天酒地，做生意投机取巧，对曼璐冷嘲热讽、冷漠自私，没有给予曼璐应有的尊重和爱护。对曼桢觊觎已久的祝鸿才和姐姐联手毁了曼桢的清白，后来和曼桢结婚后，他却觉得 “没有什么稀罕了，甚至于觉得他是上了当，就像一碗素虾仁，看着是虾仁，其实是洋山芋做的，木木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他又想起了死去的曼璐，后悔当初没有善待曼璐，还在外面偷偷养着外室和养女。
顾曼桢尽管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拥有学识和能力，保持自尊自爱、自立自强的品质，可是依然无法摆脱旧社会的压迫和束缚，一生承受着爱情和婚姻的悲剧。她被自己一向敬重的姐姐设计迫害，失身于姐夫祝鸿才，而且有着陈旧封建思想的母亲认同了曼璐荒唐的做法，举家搬去苏州躲避此事，姐姐和母亲的背叛让被囚禁的曼桢心如死灰。曼桢从医院逃出来，知道世均已经另娶她人后，依然坚强地面对新生活，为了儿子荣宝，她选择了妥协和认命，嫁给了祝鸿才，可是婚后的曼桢完全变了个人，“她完全无意于修饰，脸色黄黄的，老是带着几分病容，装束也不入时，见了人总是默默无言，有时候人家说话她也听不见，她眼睛里常常有一种呆笨的神情。”因为在曼桢自杀式的心里，“根本她觉得她整个一个人都躺在泥塘里了，还有什么事是值得计较的，什么都没有多大关系。”曼桢一生的悲剧让人忍不住落泪。
三、张爱玲的女性悲剧思想
张爱玲出生在名门望族，她的外曾祖父李鸿章和祖父张佩纶都是颇负盛名的人物，可是家道中落，繁华落幕，她也没有一个幸福、温暖、有爱的家庭，他的父亲是遗少型的少爷，母亲是一个具有新思想的新女性，父母感情非常冷淡，不关心儿女成长，张爱玲从小很少感受到家庭的爱和温暖，反而深深感受到了家族的衰落萧条、父母的冷漠自私、家庭的冰冷破碎，造成了她敏感早熟、孤独悲观、卑微而又骄傲的性格思想。
张爱玲自小阅读古典小说，她的语言风格也受到了影响，正如白先勇先生所言“张爱玲的文字风格很有趣，像是绕过了五四时期的文学，直接从《红楼梦》《金瓶梅》那一脉下来的，张爱玲的小说语言更纯粹，是正宗的中文。”她的小说也充满了悲哀和苍凉，体现了张爱玲对人生和命运的思考和感伤，对社会和人性的刻画和揭示。
张爱玲一生有两段婚姻，在第一段婚姻中，丈夫的风流花心让她深受伤害，“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幸福家庭终是一场梦。第二次是与外国剧作家赖雅成婚，晚年的张爱玲深入简出，最终孤独离世，骨灰撒于大平洋中。婚姻生活对张爱玲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将自己对爱情、婚姻、社会等方面的观察和思考写入了小说，让读者对女性爱情、婚姻和人生的悲剧感到惋惜、叹息和思考。
结语
张爱玲晚年改写了《十八春》小说结局，改名为《半生缘》，张爱玲对原来结局的改写“是张爱玲式“倾城之恋美学”的灿烂重现，虽《十八春》同源共根，结出的却是不同的更为艳异的果实。”张爱玲以现实生活为素材，将关注焦点放在了普通女性身上，用朴素无华、真实平淡的笔触刻画了一个个悲剧性女性人物，从客观和主观双重方面揭示了造成悲剧的种种根源，具有现实意义，张爱玲小说通过爱情婚姻悲剧的书写和社会人性的批判，引起了一代代读者的共鸣，唤起人们对女性人生命运的关注和思考，具有积极的启迪意义，这是张爱玲小说独具魅力的原因。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半生缘[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2]张爱玲.自己的文章.留言.[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6
[3]王璐.从《半生缘》看张爱玲的“苍凉美学”[J].文学教育(上),20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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